古往今来，奇人逸士多如星辰。能穿越时空耀眼大众的，屈指可数。但无论怎么数，都得算上李淳风，因为它足够扎眼。探究天文、推演历算或是论道言术，李淳风的名号，就像一道山脉横亘在那里，很难绕开。想要全面地了解他，光看影视作品远远不够，要多研究他的著作。李淳风的传世之作并不多，其中有一部综合版的星占大作——《乙巳占》，该书补前人之漏洞，发前人所未发。不读此书，不足以谈星占。读李淳风的书，首要在书名。作者为何将此书命名为乙巳占，而不是甲子占或乙丑占？再者，乙巳背后的纠缠时空又隐藏着怎样的奥秘？带着这样的疑问，我们边说边探。
六十甲子，为何淳风独宠乙巳？有种猜测，有点意思。有人说，李淳风的名字有“风”，《乙巳占》的一大贡献就是给风定级，风吹树动，其枝叶摆动的幅度可测风力。八卦巽为风、震为木，震又主动，故乙巳占实则为“风占”之映射。在古人看来，风乃天之号令，神话传说中就有打仗用的风旗，风旗能辨四方四隅。结合《翼氏风角》《齐物论》《天中记》等书籍来看，发号施令的天风逐渐演变为风角，风角融五行、八节、方位为一炉，可据风的方向、风力大小及快慢程度占事，这种占法和《乙巳占》（第十卷）占风、候风法颇为相似。传闻，今人有懂此术者，可见落叶而知秋。风吹木叶，也或是乙巳与“风”为伴的一种附会之说。
古人善类象，以物类象较为常见，“乙巳”占名也不例外。十天干类象，乙木是藤蔓之木，在天为风，遇巳则强。命理体系中，寅申巳亥为驿马，得志者，像风一样自由，李淳风做过道士，恰与之相符。“巳日”又多变革，如甲骨卜辞中的乙巳卜，如何如何；再如《易》革卦有“巳日乃孚”等，都算例证。有学者推测，公元前1050年左右的某个巳日，或隐藏着武王伐商的重要信息。又见纳音读象，乙巳组合为覆灯火，见金盏光，玉台吐艳，照日月不照之处，明天地未明之时，或有革新之象，革新之风。顺着这个思路，李淳风或借“乙巳”之名以革占星之术，弘扬天文之学。《乙巳占》序文就有类似的说法，该书的确采撷唐代以前诸家占星学说，取其精华，摒弃繁琐，并加以解读，分类汇编而成。可见，李淳风的做法，大有革故鼎新之风。虽说这套解读能自圆其说，但终归是坊间传闻。可当故事听，却经不起考证。
《乙巳占》既然与作者的名字关系不大，会不会与他编撰该书的时间有关联？还别说，真有文献可寻。《乙巳占》成书之年，有说公元645年（贞观19年），也有说是唐显庆元年（公元656年）。不管怎么说，总之，起草该书纲目的时间大致可以敲定。李淳风或于贞观（627—649）年间开始写书，期间，唐太宗召见过几回，这是不争的事实。有一回，李淳风上书对当时使用的《戊演元历》提出修改意见，经过辩论与考察，唐太宗采纳了他的部分意见，并因此对其颇为赏识。巧的是，唐贞观年间，恰好有一乙巳（公元645年）。李淳风（602—670年）一生之中，也只有公元645年是乙巳年，当时李淳风43岁，正值他探究天文历法的大成阶段，这或许与《乙巳占》有关联。
但从大量的史料文献来看，李淳风在乙巳年撰写《乙巳占》的可能性极小。因为据《读书敏求记校证》等的说法，《乙巳占》的书名乃唐太宗所赐，说白了，此乙巳非彼“乙巳”，“乙巳”之名关乎天象与历算。《四部总录天文编》也引《读书敏求记校证》之说：“《乙巳占》十卷，李淳风集其所记，以类相聚，编而次之，始自天象，凡为十卷，赐名乙巳，盖以起算上元乙巳故耳。”据此可知，《乙巳占》之名，乃唐太宗所赐。太宗为何要赐名“乙巳”，文中说的很清楚，与“乙巳历元”有关联，与公元645年（乙巳）没多大关系。如果和天文历算有关，那《乙巳占》起算的历元“乙巳”又从何而来？清代藏书家陆心源做过解读，可参重刻《乙巳占》序。
陆心源不仅藏书多，而且喜好天文历法，精通训诂。陆心源发现，南宋陈振孙的《直斋书录题解》、马瑞临的《文献通考·经籍考》、王应麟的《玉海》都探究过《乙巳占》书名。《直斋书录题解》指出：“乙巳占十卷，唐太史令岐阳李淳风撰，起算上元乙巳，故以名焉。”《直斋书录题解》等的说法大都泛泛而谈，诸如文中的“上元乙巳”“甲子逢朔”等紧要问题，均无下文。于是陆心源做了一系列完善工作，并指出：“上元乙巳之岁，十一月甲子朔，冬至夜半，日月如合璧，五星如连珠，故以为名。”陆心源认为，李淳风推算出了准确的历元为乙巳之岁，于是就以之命名该书，以示其言准确可信。可陆心源所谓的“上元乙巳”如何推演？陆心源或秘而不宣，也或不明情况，只说“上元乙巳”起历元。众所周知，每部历法都有一个起算点，这一开端，大都要结合理想的天象。即某岁十一月（冬月）巧遇甲子日，冬至夜半见特殊天象。问题是，既然《乙巳占》是一部星占之书，追溯历元有何意义？如果只考虑星占，不谈承载星占的历法，那陆心源的“起算上元乙巳”之说，就是无根之木，有名无实。
星占之书追溯源头，还得回到历法，顺着历法寻历元，才能得正解。虽说此路可行，走起来却异常艰辛。因为我国天文历法百科典籍，如《历法通志》《中国天文学史》等都没有与《乙巳占》相关的历法。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，天文学者刘金沂从《乙巳占》中找到了线索。《乙巳占》竟然引录了30多条《历象志》与《乙巳元历》的资料。如《乙巳占》原文所述：“余（李淳风）近造乙巳元历，术实为绝妙至极……诸法皆同一母，以通众术，今列之，以推天度日月五星行度皆用焉。”再如：“乙巳元经事烦不能具录，略表纲纪焉。”好不容易找到了《乙巳元历》的线索，可短暂的喜悦过后，却又让人大失所望。原来，《乙巳元历》相关的词条明确指出：“乙巳元经”（《乙巳元历》）因繁琐而未录入，而全录《乙巳元历》的《历象志》已失传。巧妇难为无米之炊，没有日躔月离表，也不知具体用何方法，如内插法等，那推演“上元乙巳之岁，十一月甲子朔。”都将成为空谈，更别说合得“五星连珠”之星象。订阅号中国风水研究会，周庄狂鹤作品。
有人会问，即便给你数据，你会推算吗？如果有相关数据，其算法则比较简单。以李淳风的《麟德历》为例，《麟德历》颁布于唐高宗麟德元年（公元664年），其岁在甲子，以公元664年十一月为例，查麟德历日躔月离表（含躔差率、先后率、增减率、迟速积等的演算），该年距上元269880年，十一月定朔在庚戌（笔者其他文章有详细推演过程，本文略）。借日躔月离值确定岁实，干支定朔，再借助Skymap(星空地图软件)查找上元甲子岁，十一月甲子朔，冬至夜半的天象即可求证历元。然《乙巳占》中关于《乙巳元历》的词条只能让人空欢喜一场，仍然无法佐证“上元乙巳”之实，只能寄希望于出土文献了。
李淳风星占力作因何取名“乙巳”？究其种种原因，有自身的，也有时代的。无论是“因风而鸣”，或者是太宗赐名，都抹不去时代的烙印。不过，从个人喜欢和专长来看，取“上元乙巳之岁”的可能性较大，即便如此，也只能闻其名，终究不得其法。承载《乙巳元历》的《历象志》因何失传，《乙巳占》所谓“乙巳元经事烦不能具录”是不是李淳风有意所为，其中之隐秘，自然不得而知。故“乙巳占”如“无风落叶”，干支临乙巳，也或是占星的一道玄妙之门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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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24-5-13 13:33:27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