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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黄甫和银麻镇的故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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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居道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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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24-3-6 00:27:29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金黄甫和银麻镇的故事

文/ 姬宝顺



黄甫的兴旺发达缘于明朝后期的蒙汉贸易。明天顺(1457---1464)年间设置黄甫川堡,开始长期驻军,为延绥镇36堡东起第一堡,时管辖范围北至边墙,包括今麻镇墙头等地。嘉靖末黄甫已有互市。隆庆五年(1571),明王朝沿边全面开放互市,黄甫为延绥境沿边东起第一处互市,接下来依次是神木、榆林(红山)互市,三处皆为国家级开放互市。从明末到清初黄甫互市一直比沿边其他互市繁盛,康熙十二年(1673)延安府同知谭吉璁编的《延绥镇志》上说:“黄甫川市口,比他处较盛。”黄甫边市繁荣,日积月累,就出现了好多富户,一部分是由农而商,由商而富;一部分是被吸引来的外地商人,安家落户。

财富聚集,人口增加,富人们扩大生产经营,同时开始大兴土木。从一些遗存的建筑时间看,嘉庆道光为鼎盛时期。如,石拐角一座高大精美的影壁,建成于道光二十年五月;魏来顺院大门匾额“庆有余”,落款为道光二十二年;道光二十二年(1842),李景春三子李裕德中举人,不久也修一处大院,分前后两进,如今后院已拆除,前院李家后人李喜民居住。现存最完整已成为市级文物保护单位的黄甫李家大院为李景春所修。按李裕德为李景春三子可以估计一下修建年代:李裕德同治十三年给王汝翼写的《懿行序》,说王汝翼同治七年遇害时63岁,和他自幼同窗,如按同岁算,李裕德同治七年(1868)63岁,可推知道光八年(1828)23岁。如李景春28岁生三子李裕德,则这年李景春已50岁。按照农村习俗讲究“五十不盖房,六十不种树”,则李景春修建李家大院在嘉庆末或道光初,最迟在道光八年左右。明显道光年间为一个修建密集期,也即为最繁盛时期。


俗语“富不过三代”,黄甫明清繁荣昌盛的近三百年间,一直兴旺发达的家族还真没有。相传祁家是朱元璋后代,为明前期或中期因宫廷内斗逃亡黄甫的一支,祁家大院解放初期还较完整,后几经拆毁,仅存遗址,已无祁氏后人居住。比较起来祁氏就算持家守成延续时间较长的一家。黄甫任氏发家较早,乾隆和道光时间曾两次修建,曾经也是高台阔门,二层楼阁。前一处至清末民初已破败不堪,现早无踪影;后一处只剩部分房舍任氏后人居住。任氏持续时间也不短,但现在说起过去黄甫大户人家,早已无任氏名目。早先流传有“吴邓两家”的说法,就是说,黄甫最富有的是吴家和邓家。现在这仅仅变成了个传说。吴家早已破落,居住黄甫的后人已是几代贫民了;邓家已无任何踪迹。

后又传“曹魏两家”,曹家的字号叫“德生长”,院落遗迹也有。曹家大院正面一层几间窑洞还在,其余三面一片瓦砾,更无象征当年门第的大门头子;二楼早已拆毁,破墙壁上还有窗口痕迹和露出的柱子。虽然残破不堪,但仍可想见其昔日辉煌景象,四合大院,二层楼阁。黄甫街上现已无曹氏居住。魏家字号“宝聚恒”名声最大,存续时间最长。其兴衰大体与黄甫的兴衰命运相连。道光是黄甫鼎盛时期,也是“宝聚恒”鼎盛时期,生意做到内蒙包头后套,山西太原。对联“生意兴隆通四海,财源茂盛达三江”说的是好话,用在“宝聚恒”上,却符合实情。时称魏家占黄甫半道街,现在较完整的大院还有几处。


过去人们说起黄甫,津津乐道有多少大门头子多少绣楼,后来考察李家大院二层楼阁知道那是书房,不是绣楼。有没有留下绣楼呢?有。魏家一大院还真保存一个完整的绣楼。黄甫字号一直到民国初仍有不少,后来,这些字号名字除黄甫本街人外大都不为人知了,但黄甫曾经有个“宝聚恒”,乡邻皆知。如今街上魏家后人居住不少,套用一句古人的话,“泯然众人矣”。一个家族富了以后,就会有新的更高的追求,考虑文化教育,参加科举,进入仕途。黄甫鼎盛时期也是文化教育较为发达的时期,各行各业人才辈出,不少人中秀才中举人。那时间,黄甫是府谷县北部经济文化的中心。从现在一些古建筑上留有的一些匾额、题刻、对联,以及各种木刻砖雕,其高雅精美程度,就是拿来与晋中之乔家大院、王家大院比,也毫不逊色。一个经济繁荣文化氛围浓厚的集镇和文化荒芜的农村就是不一样,乡下人总要高看一眼,其余荫一直延续到解放以后。我们村太家沟离黄甫五里,以往我们办事到黄甫,不说到黄甫,也不说去黄甫,而是说进城。乡下的女子也更乐意找一个城里人。城里人故事也多,至今仍流传着许多读书人的轶闻趣事。

黄甫辉煌不再,街上有的人说,因为修公路穿街而过,黄甫城墙北面开了口子,风水顺着跑到北面的村子太家沟了。其实哪能是这样,历史上的辉煌那是特殊的历史时期占有特殊的地位形成的,在修公路前早就不在了。


黄甫北面的麻镇发展变化轨迹与黄甫有许多相似之处。过去没有公路,习惯说法黄甫到麻镇二十七里半。麻镇紧靠边墙,在边墙口子内,蒙汉互市全面开放以后,蒙人要通过麻镇进入黄甫,随着黄甫边贸的发展,麻镇的边市贸易自然也发展起来。只不过黄甫最初是国家规定贸易口岸,整个黄甫川贸易是以黄甫为中心,市场要大得多。嘉庆道光年间是黄甫鼎盛时期,也是麻镇兴盛时期。今麻镇街上有不少明清建筑遗迹,也流传着不少豪门巨贾富甲一方的故事。

麻镇最繁荣昌盛是在民国年间。清末民初,黄甫作为商贸大镇已渐趋衰退,黄甫川商贸活动转移麻镇。麻镇有邻近内蒙准旗、山西河曲的区位优势,水陆交通便捷,近则沙圪堵、河曲、神木、榆林,远则包头太原京津诸路客商纷纷麇集于此,一度成为晋陕蒙三角地带的物流中心,商品集散地。抗战时期日本人进犯华北,一部分晋绥人逃亡麻镇,仗着黄河天险安居下来,人口巨增,更促进了繁荣。这时国民政府迁往大后方重庆,重庆成了中国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。人们就拿麻镇和重庆相比,将小比大,是不是有相似之处呢?麻镇在1922年就办起了高等小学校,街上最不缺的是文化人,他们见多识广,不知是哪一位先生先说出的“南有重庆,北有麻镇”,反正这说法后来成为了经典。


麻镇原本地名叫麻地沟,1940年设君子镇,镇公所在麻地沟,黄甫归属君子镇,此为麻地沟称镇之始。说到这里,特别想顺便提一个人的名字,张宪权,张学良当校长的东北大学毕业生,时任府谷县长,君子镇这个名字就是他起的。时府谷划为八镇,八个镇的名字都起得好,将本地历史文化,地理特征,只用两个字概括,恰如其分,颇具文化内涵。光凭这起镇名的讲究,其文化程度文字功底,你敢小觑吗?另外也可以看出他是一个深入体察民情,为官勤政的人。其余七镇名字大家知道,这不赘说。

解放初设过麻镇市,为短暂存在的河府县县府驻地。解放后麻镇是府谷县第二大镇,和县城一样,街上有市民。逢五逢十五天一集,周围都有人去赶买卖,南面黄甫一带的人说上边上赶买卖,也有河曲来的小商小贩。街上羊市、骡马市、炭市都有,靠打帮买卖维持生计的牙子就有几家。麻镇有多家县级机关的下属机构和派出机关,1960年成立了府谷县第二所中学麻镇中学。


1963我上麻中初中,那年代,虽然饿人,但麻镇街上铺面很多,食品干的湿的只要有钱都能买到。我们曾站在干货铺前看“饼儿匠”打饼子搓麻花,我常说麻镇疤饼子是全国第一,疤饼子师傅手中小巧的擀杖好像脱离手掌自己在飞舞,不时的还要在案板上敲一下,发出清脆的响声。现在那声音,早已成为绝响。富足了,传统的东西不见了。现在麻镇卖驴肉碗脱,说是麻镇特产,其实麻镇以前没听说过有驴肉碗脱。过去生产力低下,牛驴是主要畜力,是保护对象,不能随便宰杀。说“吃上驴肉囔鬼话”,应该也是出于保护驴。现在作用不那么重要了,人们就“卸磨杀驴”。后来渐次出现居民外流,集市上赶集的人稀稀拉拉,再后来学校生源不足。2015年6月上级撤销麻镇乡镇一级建制,并入黄甫镇。2021年麻镇中学撤并停办,校舍闲置。这变化大伤麻镇人的感情,一众麻镇的老同志走访省民政厅,要求保留麻镇建制;访县上有关部门要求保留麻镇中学。但这是历史发展潮流,终究还是没有保留住。“舞榭歌台,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”。人们提到黄甫麻镇时,常爱说“素称金黄甫银麻镇”,表达很不准确。金黄甫是说黄甫富足,银比金差一点,也是说富足,这是说过去,有特定的时间范围。“素称”是一直称,容易被人误解为一直富足,事实不是这样。曾经的“金黄甫银麻镇”,文化底蕴还在,但风流早已不在,已经不能说是金是银了。“金黄甫银麻镇”的称谓出现在嘉庆道光年间,反映的是那个年代的实际情况,完整说法是“金黄甫,银麻地沟,铜哈拉寨,铁古城”。黄甫麻镇在边墙以内,发展始于明朝后期的边贸;哈镇、古城在边外,发展始于清初开放禁留地,还有庙沟门的沙梁,合称边外三镇,到嘉庆道光同样发展到鼎盛,哈镇更被称为蒙汉贸易三镇之首。“金黄甫银麻镇”的招牌现在还用不用了?要用。但就不能乱用来夸富了,不能以此来标榜自己。而是两个作用,一是为了提醒,我们落后了,但我们辉煌过,用时兴话说,要有忧患意识;二是为了激励士气,鼓舞人心,我们要复兴,要恢复金黄甫恢复银麻镇,就如同实现“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”的意思一样。黄甫麻镇人好夸金夸银,很少听说哈镇、古城人拿“铜哈拉寨”“铁古城”说事,大概是觉得铜和铁拿不出手,其实那时排名第三第四也是自己的辉煌时期。

盛极而衰,符合事物发展的规律。过去的金银铜铁不行了,已不知被三老庙大甩在后面有多少里地,他们的升降浮沉随潮流而动,这是说一个地方。一个地方这样,一个家族也是这样。现在就说家族,一个常盛不衰的家族,前面说了,黄甫没有过。哈镇人说“先有潘康杨,后有牛郭赵”,也是“风水轮流转”。有没有特殊情况呢?放眼全国倒是有。山西裴柏村,历经汉魏六朝隋唐五代,裴氏宰相就出59人,称宰相村,两千多年至今不衰;五代十国吴越王钱镠,后代多名人,近现代在科技文化领域大师云集;山东菏泽何氏,累代不衰,明万历何尔健,称“铁面御史”,其后何思源北京和平解放前任北平市长,何思源女何鲁丽,曾任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。说这些全国的事题目太大,由于知识有限也说不好,况且这些人和事名气太大,人们都知,不需多说。还不如说小一点的,再讲黄甫麻镇的故事。说到常盛不衰的家族,黄甫没有,哈镇也没有,麻镇有没有特例呢?麻镇还真有一家,就是麻镇德盛王家。

麻镇王姓有好几家,其中还有从山西灵石来麻镇做买卖的一家。德盛王家在康熙前由海子庙的狄家畔迁到麻镇,从做买卖开始逐渐发家致富。王家字号名“德盛”,为区别于其他王家,人们称之为“德盛王家”。王家积累资金后开始置地,亦商亦农。禁留地开放以后,王家已是家大业大,人口众多,便先后在准格尔地和达拉地(即今准旗和达旗)大量购进土地。至道光初王家在准旗境内的土地就有7000多亩。几辈子下来,王家居住内蒙各地的人口就远超麻镇老家了。因为王家先入为主的关系,一部分王家居住的村子村名就冠名“德盛”,如“德盛王塔”“德盛昌”“德盛有梁”等。民国年间麻镇魏、高诸家红盛之时,王家字号仍在麻镇占有一席之地,但家业的重头已在内蒙。


解放后,王家子孙有几门被划为地主,在历次政治运动中,自然短不了受到一些冲击,但这并没有伤了王家的元气。王家人丁兴旺,散居各地的德盛王后代近万人。王家人才辈出,恢复高考以来考出的大中专学生难以数计,科技文化教育各界都有德盛王出去的高层次人才,党政部门工作的有两位已是厅级干部。现在麻镇街上仍流传着好多德盛王家为人处事的故事。

道光初,王家在老院北修建一处大院,南北各九间,东西各五间。建筑风格特别,不同于其他起脊瓦房两面出水,而是向内一边倾,叫肥水不外流,就是名叫天合院的王家大院。王家几辈同居一院,和睦相处,当时号称五世同堂。因建筑风格特别,还演绎出一段有趣的传闻,说灵石王家看见这和自己老家房屋风格一样,就说“可惜两面外墙没安两个大铁环,不然就抬回山西老家去了”,又说这就是买的灵石王家的大院。《府谷县教育志》载,民国十一年(1922)春,王氏王天伦、王汝霖叔侄二人,与甄树雄、郤凤翔、李春芳共同倡议的高等小学校成立。民国二十三年(1934),学校增加班级,原校舍(文庙)破烂不堪,王家即腾出天合院,供学校办学使用。民国三十年(1941),学校更名为“君子镇中山中心小学校”,学校将天合院全数买下。此后为麻镇完小,几经整修,一直使用。另载,民国九年(1920),县佐罗寿唐,地方绅士王汝霖等于麻地沟河神庙筹建初级女子学校一所,招生二十多人。办学叫义举,是造福子孙后代的事。王汝霖父子在那个年代有此胸襟和远见卓识,实属不易。解放初用人之际,麻镇识字人多,出去当干部的人就多,机关单位公家门下,到处能碰见麻镇街上的人。


民国三十三年(1944)《府谷县志》记载,“李天春,麻地沟人。丰于财而喜为义举。凡乡里贫不能婚,死不能葬者皆量佽助(即帮助),不望报。大边口达古城为走后套孔道,每冰解水寒时,行人多苦病涉,天春捐资生息,于其川常年织修木桥,至今称便。”黄甫川过去水大,冬天结冰前和春天开河后河水寒冷,每年秋后要架桥。一般是大桥,不是独木桥那种,人畜都可从桥上过河。大桥桥桩由四根较粗壮的立木八根横档榫接而成,桥桩分别固定在河床中,桥桩与桥桩之间搭上木版或拼上圆木,上面铺上高粱秆和泥土。搭桥和拆桥,拆下来还要保管材料,还要维修,都是很费力的事。黄甫麻镇之间共有四座这样的桥,黄甫字坪一座,石榴峁一座,后庄子一座,麻镇北口子外一座。李天春架的那一座是麻镇以北通向古城方向的桥,时间更早一些,所以《县志》上有记载。北口子外通向河曲的桥就是德盛王家架的,王家专门有一个存放桥桩架板的场所,那个年代过来的人都知道。现在有过路费过桥费,那时候有人出资修桥,压根没有收费这一说。麻镇街上一些公益性活动德盛王家都乐意参与,出钱出力,从不落后。二月二灯游会一直由王家组织筹办,一个很大的库房专门存放灯游会所用器材。王家地多,雇的长工也多,长工偷粮食,王家主人装不知道,长工以为主家不知道,偷粮食的事就经常发生。村里有人知道后看不过眼,就提醒王家有人偷粮食,王家主人哈哈一笑了之,说“我知道,那是好事情,长工不偷,明年不收。”王家待长工宽厚如此。修桥补路一类事是善举。《易》曰“积善之家,必有余庆。”王家将字号起名为“德盛”,字面可理解为“以德而盛”。纵观王家的发家史,似乎就是一个行善积德,以德而盛的过程。当年起名“德盛”是否有此初衷呢?黄甫麻镇的故事先说这些。 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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